一见到陈仁成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：“我想把家里20头牛全卖了，以后再也不养了。这20头牛一个月要赔3000多块，我已经连续赔了两年，实在撑不下去了。”陈仁成是双城市五家镇民和村的养牛户。
今年年初开始，市场上奶粉涨价，如今，这股涨价风潮方兴未艾。就在奶粉涨价的同时，销售量也在持续走高。然而，记者在采访中发现，与动辄5元、10元、甚至20元的奶粉涨价幅度相比，身在产业链末端的奶农，却苦于生鲜乳收购价格过低，身背债务，不得不杀牛卖牛。不少奶农正在放弃多年赖以为生的职业。
奶农连着赔两年
双城市五家镇民和村是养牛大村，眼见村里好些人都靠养牛富了，陈仁成有些眼红，2003年，他花一万元买了两头小牛犊，开始了养牛致富的生涯。
陈仁成说，从2008年末起，双城的奶价就看低。从2009年开始，饲料价格不断上涨，玉米面涨到每公斤1.5元，玉米秸一捆也涨了好几毛，羊草每吨550元。“2008年开始赔钱了，鲜奶每公斤收购价才1.9元。比矿泉水便宜！2009年，双城的养牛户们陆续开始卖牛杀牛了，有一阵子天天都能看见卖牛的车。有些‘有家底’的还挺着，盼望着年底旺奶期价格能涨起来。”陈仁成说。
从2010年开始饲料价格的猛涨更让本已赔钱的奶农雪上加霜——截至5月中旬，玉米面的价格涨到每公斤1.8元，玉米秸一捆涨到2元，羊草每吨涨到1100元以上。非正常淘汰转卖奶牛之风愈演愈烈。陈仁成所在的屯子，已经有16户人家“清空”家中的奶牛，发誓永远退出这个行业。
离五家镇不远的公正乡公正村有利屯养牛出了名。2008年以前，靠养牛全村人富了起来，很少有人向银行贷款。而如今，村里奶牛数量也从2008年的1832头，降至1044头。很多养牛户卖几头牛，拿了钱养剩下的牛，即使这样村里也已经有97户人家为了能继续养牛，贷款猛增了131.8万元。
“一头奶牛每天要吃15公斤的饲料，每天就要35元的费用。而一头牛每天产奶17公斤左右，以去年双城雀巢年平均生鲜乳收购价每公斤1.95元的价格计算，奶农每头牛每天要赔1.85元。这还不算水电和人工的费用。而一户奶农家里并不是所有的奶牛都处于产奶期，停奶的牛和小牛犊也要‘吃饭’！”五家镇奶协的负责人张好祥对记者说。
2009年每公斤1.95元的收购价，到底是什么样的价格？省内其他地区是怎样的情况？业内人士给了记者这样一组数字：2009年，尚志蒙牛乳业生鲜乳收购的平均价为每公斤2.8元。
同样的市场，相近的产区，为什么价格有如此巨大的差距？
垄断催生“梦生奶”
双城地区的奶价为什么会远低于其他地区？
业内人士为记者回溯了两年来生鲜乳购销政策出台的过程。2008年以来，为了保障乳制品质量安全，国家出台了《乳品质量安全监督管理条例》、《生鲜乳生产收购管理办法》等一系列政策措施，对生鲜乳购销环节加强了管理，规定奶站主体必须是牧场、合作社或乳制品加工企业。本意为了防止奶站之间恶性竞争和生鲜乳掺杂使假，确保乳制品质量安全。但是，这项本意为防止奶站之间恶性竞争和生鲜乳掺杂使假，确保乳制品质量安全的措施，却有一个先天缺陷——奶农只能向指定的奶企送奶。于是，一个奶价自然垄断的局面就形成了。
陈仁成告诉记者，因为奶站归企业所有，企业自行检验，奶价多少都是企业说的算。奶农每天送奶，质量如何，定在什么价位自己并不知道，只有到了月末才能知晓。奶农称之为“梦生”。陈仁成说，双城雀巢规定，第一次出现次等奶警告，第二次出现扣奶资的50%，第三次出现，就除名，以后再也不要你家的奶了。企业拥有检测权和定价权两个法宝，奶农因为被划归到固定的奶站，即使其他企业收购价格高，也不能随意买卖，画地为牢的奶农没有话语权，没有销售选择权，更没有生鲜乳的“保护价”。奶农可以倒奶、可以卖牛，就是不能把奶卖给别人。价格企业制定、等次企业鉴定，对此，陈仁成也提出质疑：这是不是垄断？
业内人士告诉记者，作为双城唯一的奶企，双城雀巢理所当然的占有了双城市全部奶源，以2009年每公斤低于尚志蒙牛0.85元的价格计算，双城的奶农少收入3亿多元。
据了解，面对该地区奶农面临的困境，我省各级畜牧部门曾多次与双城雀巢协商上调价格，但企业表示，黑龙江省现行的生鲜乳收购参考价格并没有法律约束力，不予执行。今年4月，针对双城奶业出现的严峻形势，双城市被确定为政府指导价格试点地区，按照双城市养牛成本将双城奶价确定为不低于2.8元，要求双城市政府以此同企业交涉，双城雀巢才将生鲜乳收购价格调整为每公斤2.8元。
而张好祥告诉记者，由于企业负责检测生鲜奶质量，目前很少有奶农能拿到2.8元的价格，多数都只能拿到2.7元。省畜牧部门测算，目前我省散养户的生鲜奶成本应在每公斤2.65元左右，该地区目前的收购价格仅仅微利，奶牛的饲养积极性恐难恢复。
而双城现象也并非全省唯一。
据奶业协会的调查显示，2009年上半年富裕光明松鹤鲜奶收购价为每公斤2元。记者从中国奶协网上了解到，当时内蒙古收购价格为每公斤2.55元左右，河北省收购价格为每公斤2.75元左右。
奶源紧张谁吞后果
长期微利和亏损的状态严重挫伤了奶农养牛的积极性，压低生鲜奶收购价的后果已经开始显现。
据我省奶业协会调研，从2008年末开始，双城市奶牛养殖开始下滑，目前奶牛存栏量为21.2万头，比2008年的28.48万头少了7.28万头，一年多时间下降了25.4%。
据省统计局公布数据表明，2009年末全省奶牛存栏量为196.97万头，与2008年年底存栏222.1万头相比下降了11.3%。国家统计局黑龙江调查总队在对双城、富裕、安达等五个市县及农垦系统150个奶牛养殖散户和35个奶牛规模养殖大户问卷调查显示，有34.6%的散户在一年内淘汰、出售、宰杀过奶牛，其中属于正常淘汰期处理的奶牛仅占13.3%。
一些奶农开始非正常淘汰，一头可年产奶5吨的育成牛只卖到5000元，和肉牛一个价，小牛犊更便宜，500元就出手。现在双城每天仍外流奶牛至少200头。张好祥忧虑地说，如果奶农不按标准饲喂奶牛或给产奶牛提前断奶，势必导致奶牛营养不良、生产性能下降，影响奶牛的单产和养殖效益。而更可怕的是农民淘杀小母牛，这可能导致我省缺少后备母牛，奶牛断档。这意味着一旦奶牛存栏量大幅下降，产奶量减少，奶源基地遭到破坏，恢复起来至少需3~5年的时间。
事情正朝着张好祥所忧虑的那样发展：双城生鲜乳4月份每天收奶为976吨，与去年同期1258吨相比减少了283吨。肇东伊利日处理鲜奶800吨，目前每天只能收奶500吨，比去年同期下降了12%。光明松鹤公司目前每天收奶400吨，比去年同期下降了31%。完达山、龙丹、摇篮等公司也都出现了下降趋势。
如何解决生鲜奶收购价问题，已经迫在眉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