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到海南,会发现很多人嘴里都津津有味地嚼着一种东西,而这种嚼来嚼去的感受,大多数人都用一个“爽”字形容。
记者:吃完什么感觉?
市民:爽快呀!
市民:精神健康。
市民:精神好一点。
市民:好像喝酒一样,上瘾。
这些人天天不离口的就是这种在海南十分常见的绿色小果子――槟榔。刚来海南的记者,就被这槟榔搞晕了头。
记者:开始时有点苦的,嚼嚼是有些辣的。你嘴怎么是红的?
王明鲁:你的更红。
不到一分钟,记者就晕得站不稳了。
记者:你们本地人吃着不头晕吗?
槟榔经销商:吃着习惯了嘛。
这个带着记者体验吃槟榔的人叫王明鲁,在海南的槟榔界无人不知。他的名气除了源于他一年上亿元的槟榔生意外,更因为他那大起大落的财富人生。
湖南槟榔经销商吴胜利:王明鲁的人生可以用四个字给他总结吧――翻天覆地。
王明鲁的朋友李亚三:胆子很大,一赚就赚了很多,亏就亏了很多。
王明鲁的朋友梁青:一下子搞得很有钱,又一下很没钱了,再搞得很有钱,感觉是好多个起伏了。对吧?就像人家心跳的线,一直就跳上跳下。不过像现在来说,王总就算很不错了,彻底翻身了,对,而且是翻了一个很大的身。
王明鲁的朋友陈俊月:他一下搞得穷光蛋了,现在又东山再起,很了不起的一个人。
而当说起王明鲁的故事,他家人的反应却让记者的采访无法继续。
王明鲁的妻子梁培兰:苦。
记者:很苦,是吗?
王明鲁的妻子梁培兰:那个你就不要问了。
记者: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爸爸受了多少委屈?
王明鲁到底经历了什么,让妻子、女儿提起就会伤心落泪?
从曾经每天有十几个人上门要钱,甚至有人想绑架他逼债,到今天海南省最大的槟榔加工商,做生意一呼百应,他的财富大逆转是怎样实现的呢?
王明鲁带记者走入的这栋楼房,就是他财富大起大落的见证。
这里是他的家,1989年就盖成了,是整个万宁市第一栋个人住宅楼。
王明鲁:我第一家盖。当时盖好,市里的领导、市里供销社的主任带市长过来参观我这个楼房。当时,万宁街上很少有那么高的楼房。
王明鲁的朋友陈俊月:在我们这一带,他是最大的老板。
王明鲁的朋友梁青:九几年的时候,从那一坐车过的话,肯定有人在车上告诉你,那两间,那两间漂亮的楼是王明鲁家的,就感觉他们家肯定超有钱的。
就是这座曾经让王明鲁无限风光的楼房,却在日后成了他经历屈辱的地方。
王明鲁:我一看到人家敲门进来了,我怕人家骂,揍我,这里有一个水池,从台阶上一爬,一爬,拉上去,就上去就下了水塔,水有这么深。
记者:水够凉吧?
王明鲁:够凉。有时候我就爬出来,像打仗一样,蹲下去偷偷看看。
记者:很狼狈呀。
王明鲁:很狼狈,那个动作谁都不知道,就是你们知道。
王明鲁的妻子梁培兰:一看到人家来了,我就怕得要命,就躲起来。
王明鲁一直被当地人看作是最有钱的人,谁能想到,竟落魄到每天债主临门,全家担惊受怕。王明鲁为什么借了这么多的钱?钱都用到哪了?他真的是无钱还债还是另有蹊跷?
这种植物叫胡椒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王明鲁靠胡椒生意成为了万宁市的首富。在1993年,他盯上了更大的买卖。就是这个想法,一年就把他十几年赚的钱全亏光了。
王明鲁:我当时手上也有点钱,赚钱也很容易。赚钱很快,我想是这样想。
王明鲁的朋友陈川二:野心很大的。就是说这个北调蔬菜他能搞,可能海南岛的市场包下来搞。
王明鲁一口气与万宁市的长丰镇九个生产大队,签订了近两万亩的蔬菜购销合同。3月是北方缺少绿色蔬菜的季节,王明鲁装了满满28个火车皮的蔬菜,发到了北京,坐等大赚一笔。可两个星期后,去北京卖菜的弟兄却给王明鲁带来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。
王明鲁的朋友陈川二:连坐车的钱都没有,没有车费回家啊,亏得精光。
菜落地,就应该结款回来,怎么亏得坐车回家的钱都没有了呢?
王明鲁:每一条黄瓜冻坏了,谁要?你北京吃冻坏的黄瓜不吃?不吃,是吧?全部拉去扔掉。就是这个道理。
那28个火车皮的蔬菜,一下赔掉了七十多万。可在那之后,长途运输保温防冻的问题迟迟没有解决,产地要保价收购,市场上却一亏再亏,两面夹击,王明鲁终于不堪重负。
王明鲁的朋友陈川二:北京也亏,成都的也亏,武汉的,山东的,安徽的,都是亏。
王明鲁:当时我搞得第一次不怕,搞到亏了这么多,真的害怕。
最后,竟然亏到全家人填饱肚子都成了难题。
王明鲁的朋友梁青:你说带着几个小孩,又没钱,去那小溪里面捞那个鱼虾吃,我听了都哭。
王明鲁的妻子梁培兰:我父亲在医院里,我一分钱都没有,我去看他,临到他死,我也一分钱没有,那时候很惨的,真的很惨。
从1993年一直亏到2002年,王明鲁由当年的万宁市首富,倒欠下四百多万元外债,每天都有债主上门讨债。
王明鲁的朋友李亚三:人家要拿那砖头去打他,要打他,当时要不是我们那几个个子大一点的去抓住了,要不他那天的头就破了。
王明鲁:拉的时间太长,好像人家向我讨债,我也不怕了,好像死猪一样了。不想做人,真的想自杀了。
一天早晨,王明鲁还睡在床上,一睁眼看到的却是四五个债主,他们连拖带拽要拉王明鲁走。这一幕正好被他母亲看见,在老人的苦苦哀求下,几个人才放了王明鲁。
王明鲁:当时我妈抱着我,哎呀,你真的想搞那么大,欠人家那么多钱啊,不行啊。她那么老,她牵我出来很苦,我还没有什么报答给她,我一直都不想说这种事。
王明鲁再也无法承受,他开始彻底地反思。
王明鲁:做的生意太盲目了,不想后果。我从这几年吃的苦,追债,重新反省自己,重新问自己,又重新找了这个财路,要拼命,慢慢去争取做人的地位。
已经名誉扫地又负债累累的王明鲁,怎样才能重新闯出一条财富之路呢?
卓甫川是王明鲁做蔬菜生意时帮他收菜的一个兄弟,也是2003年11月王明鲁找遍了整个万宁市找到的唯一一个肯帮助他的人。
在海南岛,随处可见这样成片的槟榔林。
王明鲁:有人爬上树摘,这个杆不够长的,可以爬上去,猴子上树。
海南的槟榔产量占我国总产量的95%,而这些鲜槟榔九成以上是被加工成了槟榔干果,卖到了槟榔最主要的消费市场――湖南。
湖南省槟榔加工厂综合管理部部长刘新桥:槟榔目前在湖南市场最主要的是一种休闲食品。烟酒茶槟榔,都是一个接待的主要礼品。目前,整个湖南省的槟榔销售金额应该在(一年)六十个亿左右。
那个唯一肯帮助王明鲁的卓甫川,当时做的就是槟榔初加工生意。2003年,他把有往来的湖南槟榔企业介绍给了王明鲁,让王明鲁把槟榔干从海南运到湖南,湖南的企业付给他物流的费用。对王明鲁来说,这是他翻身的唯一一次机会,他非常珍惜。
王明鲁:我怕我把物流搞失败了,没有人再相信我了。
记者:怕再也爬不起来了?
王明鲁:怕再也爬不起来了。
只能成功,不能失败,当时还欠着400万元外债的王明鲁,却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:别人一斤槟榔干要收五毛的运费,他只要三毛五。
王明鲁:赚钱无所谓,主要把我的名声提高。有人相信我,我就拼命搞物流,把我的地位站起来。
比别人很明显地少收运费,是王明鲁的一个生意策略,他就用这种方式迅速打开局面,并东山再起。
王明鲁讲究信誉,言出必行,两个月的时间,出人意料地把118车,一共八百多万斤的槟榔干,一斤不差地从海南运到了湖南市场。
湖南省槟榔加工企业采购经理李月华:今天的货装了,他货说明天到就明天到了,说一不二。
湖南省槟榔加工企业采购员马果:别人一斤槟榔收费五毛钱,而王明鲁一斤只收费三毛五分钱,没有出现过误差。
记者:那这样,大家一下对他建立起了信任度了?
湖南省槟榔加工企业采购员马果:相当有信任度。
王明鲁:功夫不是白白浪费的。我铺了这个水泥路,我铺的水泥路就是我的信用度。我重出江湖,把这个槟榔搞量大,搞好。
重新建立起了信誉度,这被王明鲁看作是在为自己再出江湖铺了一条水泥路。
紧接着,王明鲁乘势做起了利润更大的槟榔加工生意。2007年年底,他举债做成了一件让很多人都后悔的事,就是这件事,让王明鲁一下成了全海南岛两万个槟榔加工户当中最会赚钱的人。
海南省槟榔加工户梁青:囤货,那年囤货赚了很多钱,所以就看得出王总这个人的胆识,胆识还是很过人的。
海南省槟榔加工户殷平礼:那时候都很后悔,好多的加工户都很后悔,后悔这个事,没有王总这么大胆,所以说谁都后悔,看着王总赚钱。
2007年,对于湖南的槟榔企业来说,日子特别不好过,因为槟榔原料的收购价格高,销售市场又不好,周转的资金都出现了问题。
湖南省槟榔加工企业采购经理李月华:好多资金周转不过来了,就在这边欠点钱回家了,口味王等几大公司都没有钱进货了。
因为缺少了周转资金,本来应该持续到2008年2月的槟榔收购,在2007年12月初就结束了。湖南的一家加工企业,临走时还欠王明鲁部分货款。为了追讨货款,王明鲁给对方打了一个电话,而就是因为这个电话,王明鲁一反常态,在无人收购时,开始大量收购、加工槟榔。
王明鲁:每天都有十万八万斤的鲜果回家,当时把我所有亲戚朋友的钱全部用完。
湖南客商不再收货,这树上的槟榔就等于几乎没有了市场,而王明鲁却要大量收购,大家都觉得他犯了老毛病,又不知道天高地厚了。
海南省槟榔加工户梁青:你又没钱,你又要囤货,到时候亏了,你钱还没有还完,到时候还欠,雪上加霜了。
海南省槟榔加工户殷平礼:湖南那些老板、厂商都不要货了,所以大家都不敢收。
湖南省槟榔加工企业采购员马果:人家说槟榔要烧火了,你还敢囤货啊?
别人不敢做的事,王明鲁为什么要做?在那个电话中,他又到底听到了什么商机?
2007年的12月到2008年的2月,王明鲁近三千包槟榔就这样堆放着。只见工人忙碌,但一包都没卖出去。可2008年春节一过,一个对王明鲁来说极好的消息从湖南那边传来。
王明鲁:湖南有老板打电话给我了,家里有槟榔吗?我说有。我说要不要?他说要。什么价,还问我。我说最低七块。
李月华:后来过年的时候生意好了,几乎没有槟榔了,家里没有槟榔了,就到海南来要槟榔,要槟榔都没有了,只有他家里有一点。
王明鲁:我看得很准,这一票打得胜利了,我看这批货存下来打得很漂亮了。
李月华是湖南最大的一家槟榔企业采购经理,2008年清明节后,他杀了一个回马枪。因为当时海南的槟榔干已经比较紧俏,他生怕王明鲁的三千包槟榔干被别人抢走,就主动提高了价格,但这却被王明鲁拒绝了。
李月华:因为那个市场价钱越来越高了,我们说一斤多给他五毛钱赚。他说我不要。我们说好,每年都有生意做了,生意好做,我说,你讲生意规则。
一斤少要五毛钱,三千多包、二十万斤的槟榔干,王明鲁看似白白扔了十几万,可他捡起来的是与湖南那家槟榔企业稳定的合作,每年至少有250万斤的槟榔干可以保证销售。王明鲁的这一仗打得如此漂亮,赚了三十多万,所有的人剩下的只有佩服。那么,当初那个追讨欠款的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,让王明鲁有了如此精准的预判呢?
王明鲁:我就打电话问那个口味王,这个钱什么时候给。他们业务员说,过年后一定有钱给,公司生意好得不得了。生意好了,他打的量不多,我估计他肯定要采购槟榔了。
通过一个电话,准确预判市场会复苏。2008年,就在他落魄到无钱买米的六年之后,王明鲁成了两万多个槟榔加工户中最会赚钱的那一个。
记者采访时还了解到,就在2012年,王明鲁还抓到了一个十年不遇的商机,让他的生意迅速做到了上亿元的规模,而这都要归功于他早早就布好的一个局。
海南岛各个槟榔的产区基本上都是分时段挂果成熟,但在2012年,早产区的槟榔却晚成熟了一个月,和其它地方的一起上市。当地人说,这是一个十年不遇的现象。
记者:之前这样的情况多吗?
海南省槟榔加工户殷平礼:2002年也有过一次。
记者:十年才遇到这样一个情况?
殷平礼:是的。
王明鲁:真的十多年没有这个机遇了,十多年没有这个机会了,这个机会最好。
槟榔的早产区,槟榔果比往年晚了整整一个月成熟。因为这个时间差,到8月份,湖南市场已经断货,纷纷来海南抢购陆陆续续加工出的槟榔干。于是,海南当地的加工户也都在忙着加工槟榔给湖南客商供货。
湖南省槟榔加工企业采购经理李月华:其他人都是使劲地囤啊,囤积这个槟榔鲜果,担心价格会继续上涨。
这时的王明鲁却因为心中早早布好的局,干了一件和大家不一样的事情,他不是忙着收购、加工槟榔,而是日夜开工建起了这个海南岛最大的槟榔加工厂。
可到了2012年的11月份,这个加工厂的围墙还没建起来,王明鲁却又停下了盖工厂的事,因为他觉得钞票滚滚来的日子到了。
王明鲁:锅炉一转,钞票就滚滚来,工人也有钞票赚了。
这就是2012年11月王明鲁的加工厂日夜忙碌的场景。就在2012年11月的中旬,海南槟榔集中上市,出现了十年以来最大的量,价格开始迅速下滑,跌倒了十年来少有的低价――一斤一块三。新鲜槟榔的保质期只有三天,而王明鲁有了这个能够同时加工150万斤槟榔的加工厂,让他底气十足。连续十天,平均每天有40万斤槟榔进入炉灶烘干。
王明鲁:我感觉15号掉价,它9号掉价,到25号起价,到30号又高价了,越来越高。我这十多天收了几百万斤。
抓住了机会的王明鲁,一个月就狠狠地赚了一笔。
那王明鲁为什么会对槟榔上市的时间、价格走低的时间,算计得如此精准?
原来,从2006年做起槟榔加工生意开始,王明鲁就在全海南织起了自己的槟榔天网。他先后在各个产区收购了5片总共1200亩的槟榔园,建起了12个槟榔收购点。这17路人马像槟榔侦探一样,从每年的3月份开始,直到12月份,随时向王明鲁汇报各个地方槟榔的成熟时间和长势,使他对整个海南岛的槟榔情况了如指掌。
王明鲁:井底青蛙,看到井上很大了。我是大海的青蛙,我一看整个海南岛的槟榔,全盘可以了解点情况。
湖南省槟榔加工企业采购员马果:我们看不到的未来的市场,王明鲁能够看到。
王明鲁的朋友梁青:相对在槟榔界来说,他算这个,头。我们真的很服他。
2012年,王明鲁年销售额达到一个亿,成为了海南岛最大的槟榔加工户。
王明鲁:感觉好像我又活下来了。我负债累累,全部把我的账全部还清了。重新做一个好人,重新做一个人家尊重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