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丁硫磷,作为高毒农药,2004年就被禁止在甘蔗上使用。2008年7月,广东恩平市圣堂镇蔗农施用该药造成特大安全事故,9人接触性农药中毒,其中3人死亡。8月,农业部专门发布公告,再次强调禁止在甘蔗上使用该药,规定从2008年12月31日全面停止登记,之后不再允许生产。

　　最近,南方农村报记者在广东甘蔗主产区发现,湛江市遂溪县北坡镇蔗区仍普遍使用特丁硫磷,遂溪县政府2008年出台的甘蔗标准化生产技术规程上,竟赫然出现推荐使用特丁硫磷防治地下害虫的内容。

        经销商蔗农热捧特丁硫磷

　　清明时节,随着中巴驶进遂溪县北坡镇,公路两旁长势正旺的甘蔗苗一望无际,不断地在记者的视线中靠近和远离。北坡是遂溪县甘蔗生产大镇,种植面积在10万亩左右,占遂溪甘蔗总面积的七分之一。多年来,当地蔗农藉以杀灭地下害虫的,正是特丁硫磷颗粒剂。

　　4月5日-7日,记者向北坡镇10个百亩以上的大户及北坡农场4个50亩左右的散户调查了解,受访者无一例外承认在蔗地使用了特丁硫磷。“丁硫磷杀虫效果好、价格又便宜。”北坡农场种植大户邓马养种蔗20多年,多的年份在100亩以上,少的年份也在 60亩左右,他得出的结论是:“种蔗离不开特丁硫磷”。

　　蔗农的选择,少不了经销商的热情推销。

　　遂溪县遂城镇西溪坎集中了遂溪县的大部分农药批发企业,大大小小七八家,大量农药从这里流向各乡镇经销店。记者走访了北坡镇及茅塘圩全部总共10家农资店,发现每间店都在摆卖特丁硫磷,商品名和生产厂家形形色色。由于正值甘蔗杀虫期,交易场面火热。记者在其中三家店购买了八个不同包装的特丁硫磷产品。

　　记者通过中国农药信息网查证,发现所买产品登记使用作物都是花生,1个查无登记证号,7个登记证号已过期,其中标称为“安徽省宿州市农药厂”的两个5% 特丁硫磷颗粒剂产品,和“江苏嘉隆化工有限公司”生产的一个5%特丁硫磷颗粒剂产品已过保质期。遂溪农资配送中心西溪连锁店一名销售员说,这些产品假如被工商局查到,厂家会为罚款埋单,“不影响生意”。

　　其实不止种甘蔗,目前北坡近万亩番薯的种户同样青睐广谱高效的特丁硫磷。据农户戴日丽说,不用特丁硫磷的话,种出的番薯虫口多,价格低,甚至没人要。

        贪便宜种植户拼死用毒药

　　4月12日,记者采访了农业部药检所农药药效试验项目负责人、广州甘蔗糖业研究所高级农艺师管楚雄。他介绍,特丁硫磷之所以被禁限用,一是因为它是剧毒农药；二是它经皮肤吸收会危及施药者生命安全,其农残对食用者的安全也造成威胁。

　　邓马养等蔗农都领教过特丁硫磷的“厉害”。邓马养介绍,在四五月份的甘蔗苗期,蔗地通透性好,沟施特丁硫磷时只要做好安全防护(如配戴口罩、操作服、胶手套),一般没什么问题；但七八月份第二次施用时,则危险重重。“高温、蔗林密闭,加上施药的人大汗淋漓,一不小心,很容易出事。”邓马养说,每年都有一些不同程度的中毒事件发生,而他也曾经“中招”——头晕、呕吐、胸闷、四肢无力、呼吸困难。北坡蔗农邓珊也透露,2006年她中过一次毒,全身发冷、头晕、想呕吐,痛苦情状至今记忆犹新。种蔗过千亩的大户庄玖说,他一年只敢施用一次特丁硫磷,而七八月施药中毒机会大,“所以一般是请不到工人帮忙的”。

　　不过,即使曾经“以身试毒”,但蔗农还是“不离不弃”。年种甘蔗300多亩的大户韩养认为,苦于目前市面上还找不到真正的可替代产品,特丁硫磷仍是最好的选择。北坡百亩甘蔗大户麦英仔说,如果有同等效果的低毒杀虫剂,肯定会选用,“不过,至今没有发现”。

　　北坡桃李农资门市部叶老板说,其实替代药是有的,比如“5%蔗来茎”。据悉,5%蔗来茎颗粒杀虫剂主要成分是毒死蜱,是2002年湛江甘丰农药厂专门针对甘蔗地下害虫开发的高效低毒、低残留新型杀虫剂,目前正在申请2008年度中国轻工业联合会技术发明奖、技术进步奖。

　　然而,它却少人问津或难见踪影。记者在北坡镇包括茅塘圩的10间农资店调查发现,仅有北坡桃李农资门市部一间店有“蔗来茎”销售,偌大的宣传广告就贴在农资店门口最显眼的墙壁上。不过该店叶老板笑着说,假如有10个农户来买地下杀虫剂,有8个会直截了当指定购买特丁硫磷,可能有两个会咨询一下别的产品,不过在比较药效和价格后,最终还是会买特丁硫磷。

　　邓马养说,一造甘蔗一般需要施两次,每亩共需六包特丁硫磷,成本大约要24元；而效果相当但相对低毒的3%呋喃丹颗粒剂,一造要施两次共四包,成本大约需要52元,比前者高出一倍多。这在种甘蔗效益较差的年份,是笔很大的开支。

　　除了价格因素,北坡农场甘蔗种植户周峰认为,蔗农几十年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,很难改变。

　　除了“蔗来茎”,目前防治甘蔗地下害虫可以选用3%呋喃丹颗粒剂、3%辛硫磷颗粒剂、10%毒死蜱颗粒剂、杀虫双等药剂。但这些产品均由于价格高出特丁硫磷一倍以上,受欢迎程度大打折扣。“除非与特丁硫磷混用,一般很少有农户会单独使用杀虫双。”韩养说。

        县政府甘蔗技术规程荐用

　　蔗农爱用特丁硫磷,亦有部分人不知道其毒可致人非命,更不知道在甘蔗上被禁止使用。记者在北坡镇采访的14个蔗农,包括曾经中毒的邓珊,均表示不知道禁用这件事。老蔗农周峰告诉记者,施用特丁硫磷这么多年,并不知道其高毒。

　　遂溪工商局经检股股长许育才表示,如经查实北坡农资店销售过期产品,将按照售卖假冒伪劣产品处理。至于为何禁止登记使用的特丁硫磷还风行蔗区,许育才认为是农业部门的问题,也是农民本身选择的问题。记者就此问题采访了广东省植保总站农药科科长黄军定。黄表示,作为农资经营者,对禁限高毒农药管理规定应该清楚,特丁硫磷已经禁止在甘蔗上使用,农资店老板向蔗农推荐使用该药属于违法行为。记者在暗访中曾询问10家农资店销售员,哪种药对甘蔗地下害虫有效,获得的推荐都是“特丁硫磷”。

　　让记者大为震惊的是,打开遂溪县岭北镇政府农业信息网,看到遂溪县政府2008年出台的《遂溪县甘蔗“亩产吨糖”标准化生产技术规程》如此介绍:“我县蔗区甘蔗地下害虫品种繁多,造成为害严重。主要有:金龟子、根结线虫、锯齿天牛、白蚁等,撒施5%特丁硫磷颗粒剂或3%的益舒宝颗粒剂3-4kg进行防治……”

　　对此,遂溪农业局种植股股长李太虚4月10日作出解释说,上述《规程》是在湛江市委要求各甘蔗生产区在几年内实现“亩产吨糖”的背景下,由遂溪科技局局长杨景在2006年起草的。李说,他对农药并不在行,也未曾接到过关于禁止在甘蔗上使用特丁硫磷的通知。

　　对此,遂溪农业局政策法规股股长梁喜另有说法。他告诉记者,遂溪农业局以前曾多次发文、出公告,并通过下乡宣传、开培训班等方式,告诉蔗农不能在甘蔗上使用特丁硫磷。

　　4月12日,遂溪科技局局长杨景回应,“《规程》中推荐蔗农使用特丁硫磷是个错误”,并称已于 2009年4月10日下午对遂溪县岭北镇农业信息网上的《规程》进行订正。他说,2006年制订这个文件的时候,由于对农业部的公告不了解,而且未发现有别的药可替代,便根据当时农民的用药习惯写了上去。随后,记者再次登陆遂溪县岭北镇农业信息网,发现《规程》相关部分内容确实已经改动,“特丁硫磷”换成了“杀虫双”。